次生演替

（迟到的）少天生日快乐！！！
摸了一条短小的鱼，写的不太好，感谢每一颗❤️……
*论坛体

1L

标题即主题。

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楼主是个护工，在一家做了十多年了，可能还会继续做一两年。

其实一开始我没想过会做这么久，你们应该知道的，护工基本负责照顾病人，病人康复或病逝之后就没我啥事了。但找我的这家人很奇怪，他们就俩老头子一起住，也没啥大病，手脚都很灵便，就是其中一个记性不大好。记性好点的那个在我们公司网上找到了我，跟我签了合同。

本来只打算签两年，平时就打点一下他们生活起居配点营养餐之类的，但是做了三个月之后记性好点的又找我说，想跟我签个长期的，签到他们都过世为止。

很奇怪对吧……我当时就想这俩人儿女干什么吃的？不过咳，说真的，他俩竟然很有钱，楼主我就利欲熏心了。

 

 

5L

-2L

不是保姆，我不会做饭。我配了菜他们自己弄。

 

-4L

对，家里就他们两个人，都是老大爷。

 

为了称呼方便，记性好点的那个就叫H，另一个叫Y吧。

我刚开始工作那会儿H和Y都七十多了，Y大点，大三岁，据说是七十三岁的时候开始出现记忆退化的症状，不过那时还不严重，就是出门会忘了回家的路。H嘱咐我Y要是想出去闲逛就跟着他，不准他买烟，不准他买秋葵，其他随意。

说实话我有点吓到，这都多大年纪了还抽烟？

实际上H有点夸大了。Y年轻时肯定是个宅男，老了也天天待在家里，偶尔才出门一趟。和他去超市，Y在一旁戴着老花镜仔细辨认购物单上的字，我东张西望就怕哪里有烟。Y看着看着突然抬头冲我笑笑说，H是不是要你防着我买烟？糟老头子一个，早就不抽了。他记性也不行。

我有点尴尬，连忙说没有的事。

不过等看到秋葵Y就很跃跃欲试了，我搬出营养搭配原理才阻止他。

结账的时候Y在柜台上拿了一盒糖，问我说，他要你防这防那，有没有说过他自己不能吃太多甜食？

说着把糖盒扔进购物车里，“这是一个月的量。”

——他没说过，昨天晚上他还背着你偷偷吃了一块蛋糕。

 

 

10L

统一解释一下。

上面说的都是我刚到他们家的事，当时Y记性还行，除了容易迷路，以前的习惯基本是不会忘的。

说楼主同时照顾俩人实际上偏心H更多的，呃……这说起来比较复杂，我承认自己偏心，但不是因为H是找我签合同的人。

长话短说，楼主小时候喜欢打游戏，电竞类格斗类休闲换装类都玩过。以前想当个电竞选手，现在吧虽然离得比较远，闲着无聊还是会玩会儿手游的。H知道我打游戏，也知道我对电竞很有兴趣，没事的时候就会把家里电脑借给我，他说年轻人玩这些挺正常，不过要往电竞发展还远远不够，建议我有这个志向就在和他们这单结束后去自己训练一下，争取申请个训练营。

H是个话唠，年纪一大把也特别能说的那种，你们知道有些老人喜欢谈自己的光辉历史吧，H没有，所以楼主刚开始一直不知道他是干啥的。H和我聊的大部分都是现在的网游和电竞行业发展，观点很精辟，不过夹杂在一堆口水话里楼主实在是……只能以队友找我为由跑去里屋。

——应该不算失职吧？

Y和H不一样。我打游戏他也知道，没什么反应，唯独有一次他来书房找东西——当时楼主正在和朋友开黑，他在一边站了一会儿，把老花镜取下来，慢慢说了句我看不太行。

我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他又说，电竞选手。

好吧。

 

后来H给了我几页纸，说是Y不知道从哪找的攻略。虽然楼主很感激……

还是H好相处一点，就是话多。

 

 

20L

现在电竞比起以前是发展得不错了，但楼主家里不允许。

三代从医，我爸我妈想让我继续当医生来着，但当时读书不行，最后出来只能做护工。

接着说他俩吧。Y的记忆退化从七十五岁开始变得特别严重，一开始是会突然忘了自己在干嘛，到后来基本记不住事，有一天看着我问我是谁，把H吓了一大跳，连忙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

Y慢吞吞地说，你不就是那个xxx嘛。

这里我解释一下，H是三个字的，Y说这个xxx保留了H的姓，然后把最后一个字变成叠字了。

H气得跟我大叫说，你把他按住，让我把他胡子一根一根拔下来！

 

 

26L

过不久Y恢复一些，记得我是谁了。

但情况还是不太妙，H不让他出门，什么事都自己干，像供尊佛一样供着他——我跟着一起供。H经常跟我碎碎念说一定是Y年轻时作恶太多，老天爷不让他安安生生度过晚年。我一听很好奇，问他Y以前是不是做过什么，还打包票说一定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H瞟我一眼说，以前他俩打游戏，Y天天抢他野图BOSS。

好吧。

 

Y记性变差之后，常常是H滔滔不绝说老半天，Y听了一会儿问他在干什么。次数多了H实在受不了，跑过来找我唠嗑。

他话太多了，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更何况Y。不过H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大多数时候只把我当成一个有生命的树洞，什么买菜做饭看报纸的琐事一股脑地说，我听得不仔细，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心想他还不如讲点光辉历史呢，总比这些来劲。

但他不说。后来我才知道，H每个晚上都会拉着Y说上一小时的话，内容正是我想听的那些，什么少年往事，什么壮志豪情，当然也还有他们年轻时的各种八卦。

这些都是我在某天工作太晚留宿时听见的。当时去厕所，路过他们房间。

——不算听墙脚吧？

 

 

37L

-32L

对，他们房间，同一个。

 

标题写的很清楚了。

楼主是男的，此前没了解过任何与这方面有关的事。

楼上反感的麻烦消停会儿或者直接右上角，让我把故事先讲完。

既然说是路过，楼主也没好意思停太久。总之H做的就是电视剧里常有的唤起失忆病人的那一套，不过他说的时候还挺开心的，虽然Y并不怎么搭理他。Y这不是失忆症是记忆退化，H很清楚，所以他说的时候大概也没打算让Y想起什么，就是说说而已。

我回屋的时候H刚好说完，结尾大概是什么“苏黎世那场，外国佬可真凶啊！”，Y这时才接口说了一句好了睡吧。

当时Y还是记得H的，不过对他们的过去一点印象也没了。话说回来，H的记忆力在老年人中可以说非常出类拔萃了，许多细节记得清清楚楚。有回我听见他和Y讲他们四十多岁的一次旅行，在意大利，两人走在街上突然发生意外，一块广告牌掉下来把Y脑袋砸了，送到医院缝了十多针。H急得要死，手术室门一开就冲进去，在昏迷的Y的病床旁转了一个多小时，等Y一睁眼就扑上去问他是谁。

Y沉默了很久挤出一句小何吗，H急死了，抓着床沿的被子说神特么小何！我xxx啊！接着乱七八糟说了一箩筐，努力想唤醒Y的记忆。

Y这时掏了掏耳朵说行了，一生中能遇到几个话唠呢，八十岁都忘不了你。

如果Y不是病人，H应该已经踹过去了。

 

 

53L

差不多八十岁的时候吧，Y不大能记人了。我每天都要和他自我介绍一遍我是谁来自哪里来干什么的，H的情况稍微好一点，频率是三四天一次。不过Y这个人吧，到老也不太正经，有时候谁都不知道他是真忘了还是在逗H玩。

一般他看着人发呆或者眼神困惑的时候多半就是没印象，H这时就会说我是xxx呀，你的饲主blabla。正常情况下Y会点点头表示了解，不正常情况我就遇到过一次，H蹲在他面前说我是xxx呀，Y点点头想了一会儿说，小何吗？

神特么小何！

这句话H叫了出来，我是在心里说的。H接着又说，小何你倒是记到八十岁了！

这时Y就会哈哈哈地笑。

平时他笑得少，大多数时间没什么表情，好像对一切都挺无所谓的。这也正常，他基本都不记得什么了，不可能摆出多丰富的表情。也就只有跟H说话的时候，他的反应会复杂一些，比如笑啊，还比如H常说的那句，我觉得你在嘲讽我。

H就不一样，他话多，也爱笑，常年乐呵呵的，邻居小孩都说他是个亲切的大爷。H大爷心态很好，大概就是别人常说的人老心不老那种，虽然Y经常惹他生气，H也总是气一气就过了，该做饭还是做饭，晚上那点日程也从不落下。

我一直觉得像H这种人吧，老年都不会得什么重病，顶多像所有老年人一样器官退化，自然而然就行动迟缓一些。但事实有点打脸，大概H七十八岁，也就是Y八十一岁的时候，H得了病，住院了。

 

 

76L

没想特意卡在这里，刚才有事。

接着说吧。

H这一病病得不轻，但他觉得在医院整天输液吃药没意思，住了三个月就搬回家了。我劝过，没什么用，大概意思是他不想把生命最后这点长度折在医院。至于Y，那会儿别说什么生病，他连H都不大记得，H搬进医院又搬回家，他几乎没什么反应，每天就是吃饭睡觉看电视，有时候看个广告能盯半天。

这下我这个护工就有得忙了。又要照顾H的衣食起居，又要防止Y那边出什么问题。我当时才知道他们没有子女，亲戚朋友都是差不多岁数的老家伙，我是唯一能照顾他们的人。

也不是图钱了，两大爷人挺好的，我想把他们好好送走。

H在家里那段时间，基本只能在床上度过。我负责给他喂药喂饭掖被子。Y就自己干自己的，发呆的时候比较多，有时候看电视有时候看窗户外面。偶尔他会进卧室看看我俩，听我和H说几句话，又自顾自地回客厅。

我为了方便照顾H，在他们房间放了个折叠床。H生病之后睡的很早，也没什么说话的力气，之前每天一小时的回忆往事自然就跟着停了。Y没什么反应——他当然不会有什么反应，他已经连西红柿和西兰花都分不清楚了。

后来有天我关了灯，给两个人盖被子，听见Y突然轻轻说了一句，怎么不说话了？

H还没睡着，大概是沉默了一下吧，才说那我慢点讲。

Y说好。

 

 

84L

-80L

我不是写手，折煞了。

马上就讲完了，大家耐心点。

 

后来H实在病得不行，就是不乐意回医院，理由其实我知道，不是之前跟我说的那什么，单纯因为Y现在只能待在家里。我托家里的关系请来医生上门，医生帮他输完液后和我说，能活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但也差不多了。

我妈是信佛的，受她熏陶二十年，我多少也受了影响。她经常说人是不死不灭的，就像云变成雨落进泥土里，又蒸发成水汽回到天空中。我把这话也说给H听，他笑哈哈地说：“说得好。”

讲实话，H虽然瘦得不成人样了，但他的眼睛一点儿都不浑浊。

H是去年十月去世的，八十二岁，走得很好。他没有子女，但生前许多朋友的后辈都来了，有的人身子骨还硬朗，自己拄着拐着来。有个老太太，就叫S吧，葬礼结束后问我Y怎么样，我说除了不记事都还算好，但也不算完全不记事，然后说了楼上我提过的那几件给她听。她听完说了句“真好”，带着孙女走了。

Y没有参加葬礼。他现在的情况，我不敢带他出来，他本人对这些也没有印象。我拿了一张H的黑白照摆在家里，前面放了几盒糖，就是Y以前买的那种。

我估计H也不会想我买水果寿桃之类的。

 

 

102L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呃，大家也别难过啊。

我现在还在照顾Y。他现在腿脚不太行了，听力也是，跟他说话基本不理人，喊老半天才问你是谁。家里H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放储藏室了，Y不会睹物思人，当然他也没这个能力哈。

这个故事基本也讲完了……说好要讲个爱情故事，其实说了不少废话，前面说了，我是男的，对同性的感情也不了解，这是我遇到的第一对。之前读书的时候吧也在班上碰见女生看bl漫画，挺唯美的那种，所以怎么说呢，这个第一次的体验反差感挺强烈的。之前看到有人问我有没有看到他们的亲密行为，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心理问的，不过我可以回答你，看到过。我去帮H倒开水，回来看到H亲了Y一下，就一下。你们应该不会喜欢看俩大爷嘴对嘴吧？更别说我了，我一钢铁直男，从来没关心过这些。但是真正看到了是什么感觉呢，当时我就想啊，可能我他妈一辈子都遇不上这样的爱情了。

 

 

3507L

半年多没来……不知道这帖子都这么高了。

谢谢大家喜欢，我本来只是想讲个故事而已。

我以前老说电竞选手，其实H和Y年轻的时候就是做这个的，祖师爷那种，我都没认出来，真的惭愧啊。

荣耀你们听说过吗？停服很久了，我爸小时候玩过，到我这代已经没了。

就是荣耀最火那会儿的职业选手，两个队的，本来是对手，打成了对象，后来一起进了国家队，拿过几个世界冠军。电竞这一行在那之后发展得越来越好，说起来还应该感谢他们。

具体的背景不谈了，爷爷辈的事，让他们清净点也好。

 

关于H和Y的事，再说一件吧，说完这个帖子也不会更新了，Y的情况你们知道，现在要准备的事挺多的。在这之后我打算往电竞方向发展，应该也没时间补充什么。

昨天下午Y突然让我帮他买个蛋，我当时挺莫名其妙的，这半年来他都没怎么和我说过话，说话也是正常的要吃饭喝水睡觉，买个蛋是什么鬼……跟他确认了几次，他很坚持地要我买个蛋，我只能去买了。

买回来也没见他怎么样，往桌上一放就不管了。我又给他收冰箱里。

插一句，照顾他俩之后，我的耐心变得出奇得好……

晚上Y又来找我了，跟我要那个蛋。我把鸡蛋拿出来给他，他接过就往客厅走，你们记得我在柜子上摆了H的照片吧？他把那个蛋放在相框前面，想了半天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敢情他是想买蛋糕啊。

 

这事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那就先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没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