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生演替

挨个LOOP伪黄少的我是女生说爱你和honey一晚上……嗯下次我得换个更合适的BGM…………

二

也许是Q市的夜晚本来就与H市就有诸多不同，也许是深夜和九点的街市在热闹程度上一直相差甚远，总而言之，黄少天和叶修走出KTV的时候，只能勉强通过唯一亮着的月光辨认出对方鼻子眼睛的位置。

“叶修你特么逗我呢！”黄少天没几秒就叫嚣起来，“烧烤呢烧烤呢烧烤呢说好的烧烤呢！要不是里面酒气太重再待下去我都快变成酒酿团子了谁跟你出来感受月黑风高杀人夜啊！哎等等，叶修你不会是要杀人灭口吧，先说好我可跟你无冤无仇……啊不，就算你要来本剑圣也不怕，咱们来真人PKPKPK！”

叶修摸了一把他的额头：“……脑袋还在啊？”又放下来，“那你发什么疯？”

黄少天瞪他，可惜在灰蒙蒙的夜色中杀伤力骤减。

“来之前我就看过了，这一片都是歌厅和酒吧，各家管事的都看着呢，哪有小贩敢来。”叶修点起一根烟，火星在黑暗里明晃晃的，“往那边走，走过去就亮了。”

黄少天本来没打算和叶修私奔……私逃出来吃烧烤。

吃夜宵是十七八岁时的习惯，从训练营转入正式战队之后，黄少天的生活比以前要规律很多。最癫狂的时候跟着——也是跟着面前这个罪魁祸首吧，横穿了大半个H市中心，扫荡完七八条街的小吃，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只不过是被封闭包厢里飘散的乙醇和二氧化碳憋得有点胸闷，才一个人跑到外面的阳台上去透透气，没想到第一个深呼吸就吸进了一肺尼古丁。不用回头也知道跟出来的是哪个阴魂不散的混蛋。

“里面太闷，火都点不燃。”叶修表情畅快地扒拉着打火机，这么解释。

叶修接着提出吃夜宵的邀请时黄少天才把那浓郁的烟味从口鼻之间驱散开，压根不想搭理这个仍旧在吞云吐雾的人。他摸摸兜想说我回去睡了，结果摸着摸着动作越来越慢，叶修问他怎么了，黄少天沉默。

……房卡掉了。

现在是凌晨一点，喻文州早就拎着卢瀚文回去睡了，剩下的蓝雨一行人还在包厢里醉得没个人样，看样子已经没有回宾馆睡觉的打算。而黄少天的证件放在房间里，连要求前台小姐补办房卡的证明都没有。

叶修摸清了来龙去脉，哦了一声说：“哥把老魏踹出去给你腾个地儿？”

黄少天顿时就怒了：“敢欺负我们魏老大绝对让你不得好死啊叶修！他都那么大把年纪了腰不好腿不好下限也不太好的，你居然还想让他流落街头有点良心吗，尊老爱幼懂不懂，哦你肯定不懂，看你上次抢BOSS对我们小卢的态度就知道你小时候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红领巾！愧对革命烈士的鲜血！你……”

眼见话题要被拉到三里开外，叶修立马做了个手势让他打住：“我哪是想欺负他啊，我这不是心疼你吗。”

黄少天把脸皱成了一团：“虽然我没喝多少但也至少有一瓶了吧，叶修你别给我催吐啊这可是公共环境影响多不好，要是我一吐吐在栏杆外这七八楼的要是砸中人怎么办，明天新闻高空抛物，抛的这物还怪恶心……”

“不错啊，这样的垃圾话也能接了，不愧是垃圾王。”叶修说，“所以现在去吃烧烤？”

这话题怎么转得这么别扭呢，还有他什么时候变成垃圾王了听上去就和犀利哥差不多……黄少天无力吐槽，不过其实两人拿调情当垃圾话互喷——交往时期叶修都没说过这么肉麻的话呢——也挺让人无力吐槽的。如果有什么分手之后还是好朋友的最佳评选，他和叶修铁定能夺冠。

好吧，反正是好朋友，情理上也没什么可拒绝的。黄少天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叶修的话，顶多只能信一半；可信的那一半里，或许还有50%的延迟。

黄少天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黑暗让时间流逝的意识变得很淡薄，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一小时，无灯的街道就好像始终走不完一样，一直蔓延到无尽的黑里去。月亮的照明微乎其微，在云层漂浮不定的遮掩下，更像一团忽明忽暗的鬼火。

叶修在前，黄少天在后，两人的影子一左一右地错开。黄少天抓着叶修的帽子嚷嚷你这是往哪儿走呢该不会要拐卖我吧，叶修说你能卖几个钱啊人贩子可不知道你那几百几千万的身价，又不像人家小周摆门口还能当招财猫。黄少天噼里啪啦爆了一顿语速，结果看着对方手里明明暗暗然后彻底灭掉的烟头，不知怎么就没了话。

前方的叶修已经抽完了一支烟，啪地一声点起打火机，火光闪了一下，又淹没在黑暗里。

有点不真实啊……黄少天感叹地想着。

他是第四赛季的选手，所谓的黄金一代，被虐大的黄金一代。其实“被虐大”也并不完全是那么一回事儿，他进入联盟的那一年，恰巧是叶修状态滑落的第一年，也是嘉世在联盟中风光的最后一年。战场上的一叶之秋依然像在竞技场上那样挥舞着战矛却邪，龙牙连突浮空四连刺，各种属性的炫纹汇集在一起如同奔流不息的波浪，可黄少天知道，那不是他想看见的叶秋。

赫赫有名的斗神依然是斗神，中规中矩的圆舞棍仿佛也能挥舞出与众不同的气势。超过一百八十度的弧线扫得蓝雨一行人措手不及，夜雨声烦连忙后跳退开，却没有退远，而是趁却邪收回的空当一脚踩上矛头，借力起跳，银光落刃。

剑光划过的同时黄少天在公共频道发出一段话：你的队友呢队友呢队友呢，站桩输出吗那是，一个个跟木头似的，既然是木头就真别动啊让我们劈个柴呗，哎还是说叶秋你鄙视我们啊就算魏老大不在了也不可能让你一挑五吧看剑剑剑剑剑！

一叶之秋没有回话，一记天击以攻为守，硬碰硬吃下这一剑，恰好卡住空中夜雨声烦的视线死角。落花掌跟出，简单却有效地吹飞了还想继续喋喋不休的小剑客，一叶之秋身旁又闪现出一个火属性炫纹。在一旁划水已久的嘉世队员这才小跑上前，配合起一叶之秋的进攻。

黄少天受身落地，环顾一眼四周，莫名地有些唏嘘。

还混在蓝雨训练营的时候，叶修曾带他下过副本。战斗法师和剑客，外加三个顶多算得上高玩的普通玩家，纯输出队伍，竟然险些破了战队旗下公会的记录。那个时候还没有战术大师这样的称谓，黄少天只能在这短暂的副本战斗中草草浏览过荣耀教科书不完整的一角，然后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叹的表情。

可是荣耀教科书不也是书吗，没人看的书还有什么意义呢。

十八岁的黄少天没能体会到嘉世的内部纷争，他凭的只是直觉，在蓝雨团队中打惯了配合的直觉，以及跟着叶修的背影一步一步走的直觉。这样的直觉告诉他，叶修依然是他能够高声叫喊PKPKPK的叶修，而嘉世已经不是那个他怀着壮志豪情想要击败的嘉世了。

黄少天有些遗憾，又有些难过。遗憾是因为他失去了一直想要挑战的对手，难过是因为叶修。扛起整个嘉世勇往直前，却没有一个队友愿意来阅读的叶修。

在黄少天眼里，赛场上的叶修是很无趣的。

斗神的打法自然无可挑剔，甚至比竞技场上发挥出色得多。但这样的一叶之秋却完全无法点燃黄少天的热情，他看见了另一本不一样的教科书，方块字体，官方语气，工工整整规规矩矩，沉闷压抑得像一本新华字典，还是外壳特别厚的那种。

这个状态的斗神持续了四个赛季，然后黄少天发现，叶修已经不打算让人来阅读了。他对荣耀的热情依然存在，但是否有人能看见，是否有人能看懂，对他来说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以至于，也许从第十赛季开始，黄少天才算是真正遇上赛场上的叶修。

叶修回来了。

虚虚实实的空气感充满掌心，仿佛用力一攥就能握住，又怎么都觉得不真实。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好像……当年叶修在他脸上落下那个吻，黄少天一愣，接着抓着他的衣领就要冲他的嘴唇发起攻击，结果被对方轻而易举地闪过，按着头说多大点儿啊怎么这么不纯洁呢。

……靠啊怎么又想到这个了，黄少天郁闷。

他抬头往前看，叶修的烟已经再次熄灭了。街道尽头闪现出微光，视野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

“到了。”叶修得意，“我没说错吧，这里果然有。”

黄少天眼睛亮了亮，即使一开始不饿，走了这么久糖原都该分解了。他几步跨到叶修身边，四处张望着：“哪呢哪呢哪呢？既然说要来你总该有研究吧大神，可不要随便挑一家糊弄我。啊这么说来你对Q市应该还蛮熟的嘛，因为霸图的关系吗，哇靠这样都行啊多大仇，都直接从家底下手了！哎那家好像还不错挺干净的，咦这个似乎也行啊你喜欢吃这个吧……”

叶修听着他唠唠叨叨，干脆就没搭话。

再往深处走，整个街道都明亮起来。霓虹灯闪烁着，一下一下，和H市的夜景只有20%相似，并且这一次叶修也没有像小学生春游一样牵起黄少天的手。Q市更多的是明晃晃的街灯，交织成一篇澄澈涌动的光的海洋。他们并肩走在一片又一片波浪里，黄少天的话匣子打开了就没有关上过，他也不介意叶修是否乐意了解蓝雨门口的母猫生了第几胎或对面音像店的看台小妹交了第几个男朋友，叽里呱啦地说着就好像废话能开胃似的。

快到两点还没睡，黄少天大概是困精神了，路过一处摊位时特别兴高采烈地指着老板跟叶修咬耳朵：“快看快看快看！他和他手里的章鱼长得真像！”

可惜这耳朵咬得不是很成功。老板阴沉沉地抬起头，黄少天还没反应过来呢，面前烧烤架上匍匐已久的火舌已经猛地一卷，扑簌簌扬起一片炭灰，争先恐后地糊在了他的脸上。

“……Q市的PM2.5绝对超过200了！绝对！”离开章鱼老板的摊位后黄少天才对叶修抱怨了一句，难得没有长篇大论。

叶修笑起来，凭借微弱的身高优势一把按下他的头：“消停会儿，我一老年人呢，这么晚了哪有力气跟你闹。”

“你还知道都这么晚了啊，也不怕以后长成啤酒肚。”

“我不喝啤酒。”

“谁告诉你啤酒肚是喝啤酒喝出来的，老婆饼里有老婆吗！”

“老婆饼里没有老婆，但是做老婆饼的可能会变成老婆。事物都有内在联系的，少天。”

“蓝雨对面甜品店做老婆饼的大妈你要不要？”黄少天翻个白眼，见叶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又迅速接下去，“哦我忘了，你不是直男，你弯得跟甜甜圈似的。你说你这什么人品啊，明明都弯成个圈儿了还能被三个妹子围绕着，看看我们蓝雨，谁知道我退役之前能不能见着个妹子……”

叶修终于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拉开椅子，拎着还在喋喋不休的黄少天就按了进去。老板上前递菜谱，叶修没接，娴熟地向老板报出了菜名，顺便要了两瓶橘子汽水。

“要热的。”黄少天喘口气，补充。

夜深了，月亮被遮了个严严实实的天空和街市中白昼般的光亮对比强烈。北京时间两点十七分，时针走向新的轮回，如今还在街上晃荡的几乎除了流浪汉就是醉鬼，也或者是两者合二为一。例如坐在两人左边这桌的就是个穿着破旧衣服的邋遢男人，面前七八个空酒瓶，一边喝一边哭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叶修听着左边的鬼哭狼嚎和右边的呼噜声，摇摇头，把烧烤架上的里脊翻了个面。

至于黄少天，外界的干扰对他这个干扰源几乎没有影响。这个晚上他的精神出奇地好，除了一开始出KTV有点蔫耷耷的，现在已经完全变得精神抖擞起来。叶修也不知道他的话题什么时候从蓝雨没妹子转为了哎叶修你怎么连里脊都不会烤行不行啊——并且眼睛亮亮的，就像在谈论什么热爱着的事物一样——好吧，黄少天热爱的事物，垃圾话应该也算。

他稍微回顾了一下这个画面，不出意料地在记忆里找到了重叠。

十八岁的黄少天，纯粹明亮的黄少天，像个小太阳一样的黄少天。他仰着头对叶修中气十足地说嗯叶秋我喜欢你！哎你能不能别笑啊我好不容易严肃起来……好啦再说一遍不许笑啊在心里感恩戴德就行了：叶秋我喜欢你——

当年还不是剑圣的黄少天，却像一个真正的剑客一样，比同为近战职业的战斗法师坦荡自然得多。拿得起，放得下，没有什么能留下阴霾，这段掐头去尾的感情也不能。这或许是他和黄少天在一起的另一个原因。改编一个童话故事来解释吧，在古堡内住了许多年的莴苣姑娘，某天终于和古堡外的王子打了个照面。他们认识了彼此，相谈甚欢，谈了一场莫须有的恋爱。可是莴苣没有放下长辫子，王子也没有要求爬上去；他们就这样彼此对望着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然后莴苣回屋王子离开，一切回到从前。

经常熬夜的确会让人记忆力减退，和黄少天的过往，叶修少数能捡起来的也就这么几件事。很有意思，所以可以在记忆中腾个地儿；黄少天的张扬语气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其中带着那么一丁点小羞涩，简直可被列为和穿兜裆布同等羞耻的黑历史。

唯一遗憾的是，这段精彩得可以作为黑历史威胁黄少天的热烈告白，主角标的是叶秋的名字。

黄少天说累了，见自己瓶子已空，干脆抢过叶修的汽水猛吸了一大口。递回去，却发现对方有点走神。

“哎叶修？叶修？被我抢汽水傻啦？踢到网线了？还行不行啊你？”黄少天连珠炮般的问题在他对上叶修的眼睛时顿住了，卡带，忘词，大脑空白，嘴巴突然变得不是自己的。然后就听见自己说：“……叶秋，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名字错啦！黄少天想。可他看见叶修点点头，然后自己的声音接着响起：

“为什么我们以前没接过吻？”

黄少天那一瞬间差点想把汽水瓶敲在自己脑门上。

叶修说话了。考虑时间很短，语速不快，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的水草的比喻？”他点起一支烟，呵呵笑了，“你有没有设想过这样一种情况，假如水草没有缠住人，人却主动想要去抓住水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