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生演替

其实整个就是，心很脏的叶修大大在为自己的退役生活做铺垫……

还有一章完结啦/w\

05

……任何时候都不要被一时诱惑蒙蔽身心。

让一个几乎从不下厨拿手好菜是煮方便面的人做西湖醋鱼，这一定是叶秋目前为止犯过最愚蠢的错误。

那天晚上叶修破天荒地实现了他的承诺，虽然他明确表示是“让鱼贩把鱼处理干净了才带回来的”，但装盘后完整的外形和正常的色泽还是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魏琛的反应是最大的，我靠我靠地骂了十几次，然后大叫道：“叶修你还行不行啊？是不是对下次比赛太没信心想干脆和我们同归于尽？银针呢银针呢！拿来试个毒啊！”

陈果神色惊恐，连苏沐橙和唐柔的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莫凡一如既往的没有表情，只是稍微往餐桌外围靠了靠，方锐干脆拉着他到门边详谈作战经验去了，也不知道一个刺客和气功师有什么好谈的；最积极的莫过于包子，跃跃欲试地捞起袖子：

“有毒？怎么会有毒？哦我知道了老大！你是担心我们以后去别的场子被投毒，打算先试炼我们吧！没问题，这就来！”

“哎哎哎，”叶修气定神闲地打断他，指了指在一旁的叶秋，“让他先试。”

“大老板也怕被投毒？”包子疑惑，又突然恍然大悟，“也是啊，都是商业机密吧！”

比虚张声势更可怕的是搞不清状况啊，包子。

陈果默默摇了摇头，走到叶秋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他做菜，够意思了。沾点调料就算了吧。”

实际上，叶修的西湖醋鱼远没有众人想象的那么恐怖，至少味道是这样。说不上好吃，说不上难吃，当然叶秋也不会用“家的味道”这种词来形容，他压根没吃过叶修做的菜；他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夹着鱼肉往嘴里送，叶修在一边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期待的样子。这样的感觉很奇妙，像电流流窜一样让他舌尖发麻，连带着心也跟着发颤起来。叶秋觉得自己的手指有点抖。

叶修悠悠吐了口烟圈：“哥手艺还不错吧？”

“就那样。”叶秋放下筷子，“攻略那么好用？麻雀都能变凤凰。”

“攻略呀，都看不懂。”叶修说，“我在世界频道喊了一句谁能教我做西湖醋鱼，你想，哥的人气那可不是盖的啊，立马就有妹子找来了。挑了个名字顺眼的语音，还不错，至少比攻略说得清楚。”

“……”陈果都不好意思鄙视他了。虽然这位大神实际上很掉价也不是现在才知道的事了。

“你要是……”叶秋开口。

“给爸妈做，他们会很高兴的。”叶修和他异口同声，然后接着笑了一声，“呵呵。”

“……”叶秋拿着筷子默默坐了下来。

直到晚饭过后没多久叶秋开始胃痛，到了十一点左右开始上吐下泻，叶修才说：“……可能我听掉了几个步骤，又自作主张地加了点别的进去吧。你知道，哥只在荣耀上点了技能点嘛……哈哈。”

叶秋觉得自己可真是点儿背。

或者说，但凡一沾惹上叶修，他就点儿背。

而现在，罪魁祸首正捏着鼻子给他拍背顺气：“你看，我早说过了吧。”一整个“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架势。

我靠这话什么意思啊！再怎么样现在不也该先安慰一下的吗！

叶秋气有点虚，没闲心和他吵，扶着洗手台喘了会儿才支起身来，恨得牙痒痒：“我只是没想到你那么说·到·做·到！”

“是啊，第一次。”叶修得瑟，“给个表扬？”

“……我靠！”叶秋咬牙切齿地去扯他的脸，因为力气太小被叶修轻松拨开，顺手在他脸上反掐了一把：“才吐过呢，有力气？”

叶秋瞪着他，早上出门时的精英模样一扫而光，在叶修眼里简直和曾经那个只会赌气的小屁孩没区别。叶修被他这样“你还要不要脸要不要脸”的凌厉眼神逗笑了，拍拍他的脸，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我是真想好好做的，不过你也看见了，世事不如人意啊。”

叶修的确觉得自己很无辜。他又何曾想把做菜变成炼毒，但事实就是，他听那小姑娘讲步骤讲得云里雾里，晕晕乎乎跳过几步，只抓了几个关键词——也不知道是不是关键词——就开始掳袖子下厨房了。一开始还有点紧张，但一看这进展，好像也没怎么样啊？他就接着放心大胆地加调料了。出来的样子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谁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叶修大大难得遭遇一次挫败啊。”叶秋进厕所的时候方锐这么对他说。

“说什么风凉话，你试试。”叶修没好气。

方锐倒也看出来一向没心没肺的叶神有点郁闷，没接着嘲笑他：“那小鬼一开始看上去还是挺高兴的，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什么小鬼，他就比我小几分钟。”叶修掐灭了烟，“我去看看他。”

叶秋好歹恢复了过来，除了脸色不太好看，状态倒也不见得太差。就因为这样，他差点就要夹着笔电去训练室继续昨夜的工作——所幸被陈果连着苏沐橙拦了下来，顺便拖上叶修，好说歹说才把日理万机的叶总经理劝回了床上。

“我睡不着。”叶秋很无奈，“我的作息时间不比你正常。这么早……我睡不着。”

“给你讲个睡前故事？”叶修被陈果推到床边坐着，烟瘾犯了不能抽也是很无奈，“要不，听听你哥的荣耀成名史？”

叶秋想说大体的他都知道，但还是没开口，敷衍地点了点头。

叶修从十五岁讲起，明智地跳过了拉走叶秋行李的那一段。他讲自己在网吧留宿，用几件衣服当被子，缩在角落的小破沙发上度过第一个离家出走的晚上，隔天醒来还被老板收了20块沙发借住费。叶修摸钱包摸得像壮士出征，他可算明白以前叶秋有多心疼了——当然，最后这句他是在心里感叹的。

叶修琢磨着弄点钱来。当时坐他旁边的也是个网吧常客外加荣耀玩家，身边常跟着个小丫头片子。他一句哎哥们儿加一支烟搭上了话，谈了没几句，发现两人意外的合拍，干脆合作做起了代练。

网吧常客叫苏沐秋，小丫头片子叫苏沐橙。这是叶秋所不知道的三年的开端。

夜色很深了，没有星光，只有不算明亮的月亮透过树梢筛下一篇细碎的光影。但叶秋总觉得叶修眼里有星光，闪啊闪的又碎了。犯烟瘾的叶修不自在地摸摸后颈搔搔头发，没有烟雾缭绕的掩护，叶秋清晰地看见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怀念。

这看来不会是个太好听的故事，他想。

荣耀天才，知己，带着妹妹的流浪儿，这是叶秋从叶修的叙述中总结出的三个标签，尽管叶修对这个昔日好友的措辞也同样一直保持在大肆嘲讽的层次。他说苏沐秋是个彻头彻尾的妹控，晚期没救的那种，决定做职业选手起码有一半是因为苏沐橙。

“你别这么看我。”叶修注意到他的视线，“你要是妹妹，我也控。”

叶秋甩了他一个白眼。

“后来？”

后来如他预料的那样，天妒英才，一个前途大好的青年就这么驾鹤西归了。这是叶修的原话，口气很随意，顺便还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别想着安慰我，都这么多年了。”

都这么多年了。真是好洒脱。

叶秋猜到叶修的十年不归多多少少与这个早夭的好友有关，这和他无关的十年，真由不得他一点插足。如果那个时候自己在他身边会是什么情况？肯定叶修还没哭他就哭了，而且边哭边骂他哥你怎么还不哭。所以说还好，那时他不在，叶修把这件事处理得干脆利落，收拾干净了就好上路，一点都没拖沓。

他的孪生兄弟，和他真是太不一样了。

叶秋没有让叶修把故事讲下去，他开始给叶修讲他走之后的事。老叶是怎样大发雷霆地到处寻找他的踪迹，又是怎样在极度绝望中想起了这个小儿子，随即对他开展了接班人的特训。叶秋从十五岁开始不再有任何玩伴，他有专门的家教和其他课程的培训老师，包括上流社会礼仪。叶秋说你能想象吗，她让我练习了整整三百遍“早上好”！我舌头都快打结了，逮着小点都说早上好！

叶修笑出声来。

这个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说伤疤，说糗事，说见过的和听过的对方，说到窗外渐渐泛起了光。叶修从坐着的姿势变成了靠着，靠着变成了蹲着，最后干脆趴在床边和对方追溯起了“出生的时候你绝对踢了我一脚”“我靠那你绝对抢过我的养分吧”“抢你的会不会太掉价了”“叶修你个神经病我居然陪你聊这些有的没的！”

至于在这些乱七八糟的对话中，放弃了什么，放下了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天蒙蒙亮，叶修出门抽了支烟，回房间睡了。叶秋迷迷糊糊睡过去前想起了自己下午三点的班机，估摸算着睡觉时间，幸好还充足。

在充满难得体验的一天半过去后，他连H市的风光都来不及多欣赏一下，就又要回到那个宽敞非常的、却也总是被各种文件塞满的办公室。叶修还是带着新兴战队四处晃荡的叶修，仿佛和哥哥的关系融洽了那么一点的叶总，也还是叶总。

十年的时间有多长，长到足以让叶秋明白，重要会变得不那么重要，苛求也会变得无需再苛求。它们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着，理想，信念，责任。

其实他也并不是那么讨厌现在的生活。

白天去买点纪念品给老爸老妈吧……他就这么想着想着，睡着了。

叶秋在白昼和黑夜最后一丝夹缝里做了个梦。叶修拿着奖杯回家了，他做了西湖醋鱼，这一次叶秋没有拉肚子。

给叶秋的践行由陈果主持，招来了兴欣全体队员，在市中心的大饭店订了个酒席。叶秋对老板娘的热情招待简直有些手足无措了，叶修偷偷跟他说：“年纪大了爱心泛滥……”被一个餐巾纸盒直接爆头。

原本陈果想给叶修放一天假，让叶修回家看看，连机票都愿意帮他出。结果不仅叶修一口一个“战队资源紧缺”“队长身先士卒”“你不想我回不来或者爬回来吧”回答得干脆又果断，就连叶秋，这次也表示了委婉的拒绝。

“真搞不懂这兄弟俩。”陈果愤愤用筷子戳螃蟹。

苏沐橙一笑：“别担心他们，吃饭吧。”

这大概是几天来第一场正式谈起了比赛的饭局，叶修分析了对手形势和自身优劣，对在场人员一一进行了评点和建议。陈果有点急，哪有这么本末倒置的！前几天不说就算了，非要在弟弟走之前谈正事，这人想搞什么啊？

结果和刚才一样，叶秋自顾自地吃着菜，苏沐橙对她笑了笑说果果别急。唐柔更是不在状况，听分析听得特别认真。

敢情就她一个人急啊。

直到饭都快吃完了，叶修也没按照陈果预料中那样对叶秋说出什么煽情的话，和魏琛方锐搅在了一块去。反倒是包子乔一帆两个小年轻和叶秋聊了聊，包子说二当家改天再来啊！直接堵得乔一帆和叶秋没了话。

苏沐橙看出了陈果的焦虑，拍了拍她的手背：“叶修在按你想的做呢。”

“哈？”

“拿到冠军前，他不会退役的。”苏沐橙看着还在和魏琛互刷下限的叶修直摇头，“他太能折腾自己了。不过，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陈果完全没听明白，倒是旁边一直没和她们切到同一频率的唐柔听懂了：

“晚上训练又要增加了吧？”

苏沐橙笑着叹了口气。

“谁知道他这么想拿冠军，有几成是为了自己呢。”

叶修没有接机，也就没有打算送叶秋去机场。

叶秋对此很有心理准备，拖着行李箱和大家一一告别，轮到叶修的时候，轻轻用拳头在他肩膀上锤了一下。

“加油啊。”

“还用你说。”叶修叼着烟笑，“先别急着走，有东西给你。”

最后递到叶秋手中的是个橘子味的棒棒糖。

“昨天买做鱼的材料剩了两块钱……”叶修这么解释。

叶秋捻着细棍转了一圈，笑了：“你让我含着这个上飞机？他们肯定觉得叶总脑子被砸坏了。”

叶修说你可以偷偷躲在厕所吃。

叶秋没理他：“再见。”

叶修也说：“再见。”

叶秋走了，叶修回到房间，看见所有人都望着他。

“都不吃了？”叶修抖了抖筷子，“不是吧这么刺激，全部留给我解决啊，你们可真看得起你们队长。”

但陈果记得，那天叶修回来之后根本没再吃过什么，他就这么坐在那里，抽了很久的烟。